滴答,滴答,他望著牆上的時鐘,神色漠然。
黑框的圓形時鐘被十二個數字分割的整整齊齊,時針、分針、秒針規規矩矩的,在分分秒秒中走著他們該走的度數。
他記得小時候的他常看著那幾個黑黑的箭頭,然後為他們計算圈數。
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些箭頭的名字,甚至認為他們是在賽跑。
對了,計算圈數就是為了看哪個箭頭跑的快。
那時的他單純的可以,單純的無法想像。
他不記得從哪個時候開始,他就不再認為那些箭頭是在賽跑了。
很多事,他都不記得。
包括眼前的這個房間,堆滿圖書的房間,原本的空間似乎很寬敞,然而那些書籍卻把這裡弄的狹窄無比,就連走道看起來也不像是人可以走的寬度。
明明他不記得這個房間,可是,不知道為什麼,他就是知道那是給人走的走道。
現下自己倚著的深棕色真皮沙發,大概是與這房裡最不搭調的東西,他站起身,在身旁的書籍中發現了些微的空隙,伸出手,卻一不小心弄倒了書本。
倒下的書籍後頭,露出了灰色的牆壁。
奇怪,牆壁應該是白色的……不知道為何他如此篤定,低下身將那些書撥到一旁,他走近,才發現那是一塊塊的塑膠布。
用力扯掉塑膠布,胡亂貼滿雙面膠的牆壁的確是白色,牆壁微微的隆起,看著看著,他突然覺得這牆壁有點浮腫。
但是,牆壁又怎麼會浮腫呢,他立刻駁斥自己的想法,淡淡的勾起嘴角。
是啊,無生命的東西又怎麼會用「浮腫」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呢?頂多是有點隆起罷了。
牆壁裡傳來水流的聲音,裡面有水管吧,不管牆面有多髒,他將耳朵貼上牆面,想聽清水流的聲音。
然而,在聽到水流聲的那一刻,他立刻知道這裡頭有個水管,但是,水流聲帶了點雜音。
不知道為什麼,他就是知道。
滴答、滴答,並不是室內時鐘的聲音,而是另一種「滴答」的聲響,就像是黏稠的液體落入水面的聲響,不怎麼令人舒服。
突然,他覺得四周熱了起來,悶熱的空氣在不知不覺中環繞在他的身周,夾雜著一種無可言喻的臭氣。
令他非常想吐的氣味,映入視線的白色牆壁倏地變成了暗紅色,他回頭,周圍的東西全變成了那噁心的暗紅,給他一種莫大的壓力。
好痛。
胸口好痛。
被埋沒在書後的、他不該知道卻知道的門發出砰砰的聲響,急切的、像是要求助什麼似地。
一手按住胸口,他試圖緩和那股疼痛。
該不該去開門?他這麼問自己,然而右手已推倒了一旁的書堆,踏出腳步,往門邊走去。
應該開門的、應該開門的,一個聲音在心底催促著他。
他快吐了。
好不容易走到了門邊,他握住了門把,使勁。
門打不開,他突然發現他的手虛軟無力。
明明,剛剛都還有力氣的。
好痛。
外頭的敲擊的振動從手上傳來。
他張口,卻發現發不出聲音。
厚重的門外傳來叫喊,慘叫的聲音以及誰的指甲抓刮著外頭的門板,混合的聲音像是要扯裂他的耳膜,令他更加的想吐。
手在發抖,他仍試圖打開眼前的這個阻礙,然而在液體潑灑的聲音後,外頭的聲音全都消失了。
一切又歸於寧靜,不知何時,臉上鹹鹹的液體流到了他的嘴裡。
他驚慌失措,感覺上好像丟失了什麼。
沒錯,是丟失了什麼。
一下子靜下來的外頭,又傳來了拍門板的聲音,然而這次的敲門聲卻十分的緩慢。
『有人在裡面嗎?』
『我是來救人的,有人在裡面嗎?』
他不記得那是什麼嗓音,然而那聲音十分柔和……
卻又令他害怕。
可怕。
必須逃跑。
他往後退了一步,然而手卻像被黏膠黏住了般,仍放在門把上,動彈不得。
好痛。
拍門板的聲音停了下來,就在他以為外頭的人要走開而勉強鬆了口氣時。
「砰」的一聲,很大的聲響,抬頭,他看見了紅色,比四周還要更紅的紅色。
就在他想要做出下個動作時……
「乖,現在還不是該讓你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,」那個聲音像是知道什麼,他感覺到額上傳來冰涼的觸感。
好舒服,可是……有點討厭。
「乖孩子,乖乖睡喔,睡醒之後我們會說的,有關這件事的始末,我們一定會說的,相信我。」略為低沉的女性嗓音讓他眼前的世界歸於黑暗,那令人厭惡的冰涼觸感仍在。
我要怎麼去相信?他很想問,話語卻梗在喉嚨裡發不出聲,只有淚水從臉頰滑下,冰冰涼涼的停在脖子那裡。
「相信我,」女聲強迫他去相信,他也只能相信了。
因為,他感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。
但,至少弄掉額上那個令他厭惡的冰涼東西吧?那麼想著,他往額上用力一撥,在小小的驚訝在耳記響起時……
他又進入了沉眠,這次,沒有任何的夢。